临江酹月

云山如昨好

真假

成分构成不明。

    她方才经历过一场盛大的呕吐,好比从胃袋开始内外翻转。她不清楚饥饿从多久前就特赦了她,只知道它已经从煎熬一路升迁至奢侈。她几乎满心绝望地笑,神经质地光顾每一间小食店,咱们去吃这个吧,我点这个,你呢?等等给我尝一口好么?

    食物蜷在手里的时候,她差一点儿就落泪了。不呀,我没愣神,它很香,你咬一口么?看着别人吃得有滋有味,权做心理暗示,吃罢,吃。下定了决心,跟着咬一口。

    没有什么是能吃完的,甜的,咸的,小份甚至于半份的。她近乎惊惶地换很多样,但没有什么是能吃完的。别人说教她,不要浪费!她就没皮没脸地回,我乐意,你知道我的,我只愿意尝鲜。

    只剩下酸和凉能够接受。冷牛奶泡麦片,嚼起来会有喀嗤喀嗤的响,是安慰她终于吃了食物的声音;圣女果足够袖珍,便于随时停止进食。从习惯吃这些到只能吃这些,大概是过于自然而然的过程,以至于连自己都后知后觉——直到之前连续三天没有任何饥饿感,也不曾进食的时候,她才真正开始慌张。

    每天三顿的饭点,每个回家的周末,全成了饭菜气味编的噩梦,她冷不防给人推进这个深又深的筐箩里,给浸在酸性液体里,同食物搏斗,屡战屡败,屡败得她不愿再战了,就背着人把筐子推倒,那些从天而降的便又都散落出去了。她坐在饭桌旁,比任何时刻都能更为深刻地体味加缪与聚斯金德:有人无感,有人无体味,还有人,无胃。

    母亲很频繁地强调你不要减肥啊,我常感觉你瘦了;友人说你是不是有过初拥?以后别见阳光了!她每每听过,总以近乎虔诚的心态去祈求,从明天起要恢复正常,要充分消化,最好引来明火烧灼,烧掉那一层无感的内壁,薄化胃囊,留下异常敏感的部分,哪怕只容得少量少餐。

    她方才经历过那场盛大的呕吐,大概足够把今日的进食都挂搜干净。于是她满怀期望地等待空腹感,却等来上泛入口的酸水。吐掉,已无所剩,任何的食物残渣,任何的水果籽,她的胃干净贫瘠得好比南极冰盖。把自己收拾干净的同时她发现了地板上的一只蟑螂,家中无人,无法求助,她便以超乎寻常地镇定将其人道毁灭。等她移开鞋底的时候才惊觉,平日面对一切昆虫所惯有的反胃感一并荡然无存。

   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,他们就要带着打包给她的饭菜进门了。到那时候,天会更晚,会从她的头顶渐暗下去。

    她面对镜子打开喉咙,吞食一大口空气,用尽了消化的气力,放声尖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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