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江酹月

云山如昨好

【也青也】黄尘清水

 @芽老师是我此生挚爱绝不反悔谁反悔谁小狗 

早八辈子生贺,开学就没空了。一直以来,十分感谢,期待你的啤酒。


    他敲门的时候,已刮了大半夜的风雪,而我蜷在被窝里头,做了个关于铁匠的梦。

    我迷迷糊糊起身,去应那声声紧的门,一开,他就立在扑面的寒凉当间儿,硬把冷气给破成两道,身沿但凡有厚度的地方,无不沾了白。

    我尚未开口,倒给他占先机。他说,唉,老王,我跟你这儿借枕头来了。

    我恩唔了几下子,愣是没回转过来:放着金屋锦衾不享受,搁着温香软玉不消磨,反而找到我这深山僻壤来讨枕头,哪怕是个毛贼也比他会打算盘。因而我本欲刨根问底,甚至想好了拿什么语气斥他轻率出逃,孰知话到嘴边留一半,只剩最开头的那句。

    赶紧进门,胡来。

    他一步迈进来,下脚挺重,木地板给他踩得疼,吱吱呀呀叫唤怨气,弄的我心下也揪得紧。我正要回房去给他取枕头铺盖,他便拽着我袖口:王道长也皱眉头了?莫不是我来得不好?

    是的,时候不对,半夜三更,搅人清梦。

    我甩开他,自取被褥出来,给他胡乱铺了。他在门口把鞋蹬下来,规整好放到门边;后又取了大衣跟围巾,拎在手里头,四周溜几眼,像是不知道搁去哪儿;再加上积的薄雪渐化,就湿了他额前与双肩,条条缕缕洇洇暗暗。我收拾完就半蹲在那儿,不动也不出声,看着他难得在我眼前漏点儿狼狈,实在发噱。

    给你,我是入了阵法了,找不到桌椅台凳,连个衣服架子也没有。

    我接过他衣物,往屋里去挂起来晾,只听得他在外头喊,我躺倒啦!老王!等我探头去看时,只见他整个儿裹成个肿粽子蜷着。我走过去,顺手把灯给摁了,装着有意无意,往他身侧踹一脚,不轻不重,他却诶哟诶哟,伸手抓着我脚踝,任我挣甩笑骂也不撒手。

    老王,我没搅你,你那“青梦”,左不过梦我,我说的在不在理?

    你是不是狐仙上了身?现下冷得这个样,还到处乱整幺蛾子。终南山不比武当,有什么三长两短,凭我单枪匹马也奈何不得。烦你早睡早起,快收了神通家去吧。

    你方才说做梦,做的什么梦?恩?他坐起来,捉住我衣摆硬把我往下带。给我说说,我现在想睡得很啊,但就是睡不着。

    我叹口气,把他摁回枕头上去。外头星月少亮,都是困倦得睡了,独他一个,双眸精神不减,绕屋三周兜兜转转,见我盯着他就看过来,眼里傲气轻狂全撤了,面上换个惯于撩拨的笑,给我伸手揉没了。我死死捂着他,不叫他再开口,他的唇就磨我的掌纹,翕动,吐字清晰似刻章篆字。

    你讲啊,我听呢。

    我刚做了个打铁的梦。

    打铁?他听罢,将我手给打开,背过身去笑。道长转行做手艺人了?还真是入世济天下。

    你快住嘴,我梦的是你打铁,青。

    哦?

    是啊,我梦的是你在个小得跟盒子一样的屋里打铁——你说可怪,我方才梦完这个你就找上门来,想也算个报应——你不止打铁,还敲铜,敲玻璃,敲出来模模糊糊一块儿软的,又改成树枝,树枝又变绳索,拴着个正在爆炸的轮胎,活脱脱事故现场。我看得实在发瘆,就想把你扽出来,结果你往那破轮胎上一跨,就乘了马蹿得没影儿,我怎么叫都叫不住你。

    这叫什么梦。他扭头来问我。怪梦?我看不止怪。

    是是,说不上算什么,姑且算个噩梦了。你呢?你睡不好,应当多梦,净梦些什么?

    他默默半晌,不答,我便静待,以致觉得他睡去了,方才悄然起身,预备着回笼觉。

    什么好的也没梦,单梦了一撮闲人。

    梦闲人?梦闲人也好过梦邪门罢?梦闲人也算好的了,至少心里头不发怵。

    他登时起身,双手搭上我肩,摩挲两下觉出我一僵便又撤走。你知道什么,恩?这个你没算出来,老王。你以为我今天就是为借个枕头?我是找梦来了。

    找梦?梦什么?睡我的枕头就只能梦我了,噩梦啊。

    你知不知道我行过蓬莱行过方丈行过瀛洲了?我立在山顶往下看,世事千万都打马过眼,你也乘了一匹。当时我本想叫住你,交代几句好让你往我梦里来,转念想想,算了。当时你那靛蓝衣衫五花马,轻轻跃跃踏个阵,山水五行开在里头,纵更变也不老。

    不老?天东的龙还能放我不老?

    诶诶,说着怎么就急起来了,我走,我走总行了吧?他说着,又着一副深笑,我总也看不懂。还没等我答应,他就穿衣穿鞋戴围巾,全副武装好了,推开门,身影一下子混进呜呜咽咽的风里去。

    这回你安生睡,努力做好梦,往后,我就不找你借枕头了。

 

    “奶奶,你知道不,爷爷今儿早上起来,一个人躲在屋里头,叫也不应。我推门进去,只见他闷在枕头里,任我喊三百遍也没反应。老人家嘛,我怕给憋出个三长两短来,就伸手去,一手扯枕头,一手抬他的面。

    你猜怎么,我两手都给湿了。

    我就搂着他,问他怎么啦,做噩梦了不是?我不问还好,一问他就又哭又笑,可吓坏我了。白长十六七,头一回见他不淡然不超脱,倒像个给世情百般连累的俗人了。

    他只说,好啊,好啊,不算太牵念,又蓄意和我找牵念,还招我牵念。自个儿在邯郸城里招摇四五十载,投胎不得,最后还厚着脸皮,找我借枕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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