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江酹月

云山如昨好

    学校里有条狗儿,我们和它是肉肠之交,每个人都给它取不同的名字:小卖部阿姨养它的,每次都只喊“狗”;好姑娘叫它黄仔仔;小美人叫它可怜儿;我叫它三三。

    三三有一条腿是残的,螺旋状,大概是有过轮胎从上头轧了。但三三还是一副活泼泼的样子,晓得自个儿上下楼梯,石板就啪嗒啪嗒,响得断断续续的。每回听三三下楼梯,我就会想起刚学轮指的时候,玳瑁指甲拨到弦上,也会珂珂咯咯,也是断断续续的。 碰到三三下楼梯的时候,我就抓着好姑娘,闭了眼,听三三弹楼梯给我听,它肯定是才学会的,都不大熟练,但我想它很快就会长成技艺娴熟的乐师,甚至能够跑跳,再好不过。

    每天早上,如果早出门,就能顺着看见三三遛弯儿,走走停停,顺着小广场的长楼梯下去,到超市门口,撂了屁股在地上,阿姨就走出来,丢肉肠给它吃去。我们路过超市,好姑娘就喊黄仔仔,小美人就喊可怜儿,我就喊三三。这时候,三三会把脑袋腾地扬起来,望向这边,给我们一个混着肉肠儿渣滓的露齿——或许它是生气了,但我们把它看成是笑,只不过才开始学,也不太熟练。

    我独自走的时候,总遇上三三,啪啪哒哒在我后头,弹马路面儿给我听。有一回我逗它,我说三三,你在这里等等我,我回来找你。它就像真听懂了,卧在路当间儿,抬起眼皮看我。后来我乘公车去了附近的购物广场,吃喝蹭网,在饭馆儿里头叹空调,下午两点悠游回来,远远见宿舍路口一点棕黄。

    三三见我过来了,就立起身,啪啪哒哒几步,顿了,等着我,从早十点到午后两点,顶着毒日头。我心里什么也不清楚,只是走过去,拍三三的小脑袋,好三三,真肯等我哦,好三三哦。三三扬起脖子来,嘶哈嘶哈冲着我,露齿,这回我真看出来,它是憨憨地笑的。

    三三是个活物。活物该有的生气,该有的蓬勃,它全都不差,甚至还更有阅历。它的爪子是在路上没的,但它还是趴在路上懒着,它不懂得什么一朝十年,只晓得肉肠和练习演奏,因而它是很坚韧的(坚韧它大概也不明白)。我遇到三三后,总羡慕它,耐得等候,耐得过往恐惧,还天天弹琴给世界听。如果能一辈子学成三三这样子,那就再好不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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